童年•旧院•孤守

贵州民族大学 汉语言文学专业4班 李静 黔风文学社

爷爷奶奶的旧院，是我内心深处的桃源，是奶奶永远放不下的归宿。我在旧院生活了十年，见证了旧院的热闹与美好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；奶奶在旧院生活了大半辈子，见证了旧院的兴盛枯。

童年·旧院

旧院坐落于半坡的山坳里，也正在十字路口上，院后是一片竹林，院子是用青石板铺的，爷爷奶奶会在庭院里晒黄豆，晒干后，会用两根棒子制做的矛盖打出豆粒，我抚过每一块青石板，在每一个细缝里拾过豆子。快过年时，爷爷奶奶在青石板铺的院子里杀猪，在院子里宴请左邻右舍，很是热闹。院前也是一片竹林，风吹过，竹叶总会奏响独属它的乐章。

再往前是通往小镇的马路，每一个赶集日，我会在路口等待爷爷奶奶回家，远远看见他们回来的身影便高兴的不得了，每一个生日，为我准备的礼物与蛋糕也从这条路上带回旧院。院子后面是通往后山的路，遍是高耸的树木，我和哥哥在后山放过牛，在坡上摘过樱桃，搭过小屋，遇见过白色的狐狸，也给过冬的小虫子搭过窝，还在后山的一个岩洞里探险过。

东边与西边是一条贯通院的马路，都通向村寨里不同人家，西边的尽头是村里的小学，而东边的尽头则是镇里的小学，路上有我与幼时玩伴求学的痕迹。我们在村里的小学玩弹珠，用手杖量过操场的每一寸，也玩过捡石子，围在一起烤着从家里带来的食物；而去往镇里的路很远，我们得早起，带好盒饭，趁着星光走一两个小时去学校，到学校时，天刚亮哩。

院里的房屋是用篱笆修筑的，房屋后面有三棵大树，一棵拐枣树，一棵漆树和一棵椿树，在院子里就能捡到拐枣吃，吃着拐枣可甜了。而在院子的东北方，是一个菜院子，用木栅栏围起来，被爷爷奶奶打理的井井有条。菜园子里还有很多果树，在炎热的天，我给爷爷奶奶送水果，给他们解渴。东边路上还重着一棵花红树，抬头即见，每到结果的时候，小孩子们争抢着要，爷爷奶奶很痛爱我，什么东西都是我最多。

东南方有一个平台，我在那里给爷爷奶奶收过晒好的农作物，下方是一个滑坡，到冬天爷爷会带我到这里，让我坐在木板上，他带上一个叉子在后面推我，还会带着我们在平台上堆雪人，夏天，会带着我们在平台上放风筝。

推开大门，便是正厅，在这里会堆上满屋的玉米和土豆，东边的屋里是厨房，放置着一个方型大水缸，水是山泉水，香甜干冽，屋中间放着用篱笆筑的火炉，烧水做饭都靠它呢，屋里有两张床，当年我和姑姑在这披床单过家家哩。房间的右侧还有一个火堆坑，我们一大家子会围在一起烤红薯和土豆，而火堆上方，则挂着熏好的腊肉和香肠，小时候不小心，滚到火堆旁，还在我后颈留了一个痕迹。西边的房间是放电视的地方，也是爷爷奶奶休息的地方，忙碌一天后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旁，给一天划上句号。还有一间小小的卧室紧靠西厢房，那是我曾祖父养病的地方，还有很多小物件，我和哥哥在这里悄悄翻箱倒柜探秘过。东边与西边的厢房有用竹子搭的二层放着辛苦一年所得的农作物。

爷爷奶奶喂了三只大白鹅，每次读书都追着我跑，非得把我咬的哇哇大哭才肯罢休，还有一只只叫小黄的狗，还就比我小一岁，小黄陪我度过我整个童年，陪我放过牛，割过草，还会悄当地保护我去村里的学校。可是寨子里喂狗的人家很多，我有被狗追着翻过了一个山头，最后边哭叫叫边跑到家，等我奶奶赶走了狗才了结。村里的人很纯朴，谁家有事情，不管隔多远也会前去帮忙。我的童年在这个院子里度过，院子承载了我童年的梦。

旧院·孤守

读二年级那年，爷爷去世了，奶奶一个人承担农活，那时，奶奶身体还算康健。一年后，我离开了旧院，便再也没有回过旧院，旧院也再也没有一大家子齐聚的盛景了。我离开后，奶奶很是不习惯我离开了，会经常喊我的名字，我也不习惯，常常打电话给她，后来，习惯了新环境，玩的开心，把打电话的事情三天打鱼，两天晒网，想起的时候就打电话。奶奶仍坚守在旧院，过了两三年，奶奶年龄大了，做不了多少了。我听说，荒废了很多土地，奶奶生病了，奶奶摔倒了，奶奶遇见了蛇。她一个人不愿离去，一直坚守在旧院，她说，那是她的家。

高中时，我一直定时一周打一次电话给她，会问她在旧院过得怎么样，做了些什么。后来因为学校课业很多很久没来得了打电话，奶奶打电话给我说：我好久没打电话给她了。那时，我很懊悔很痛恨自己，给了奶奶希望，却又让她失望。奶奶年龄渐长，性子却更像小孩子，她很孤独，她需要人陪伴，而我却让她失望难过了。下定决心，常和奶奶联系，按时打电话，让她不孤单。

后来，听说进行生态移民，周围的人户都搬光了，篱笆房也被削去了两间，剩下一间留给奶奶，奶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迁户口的人。暑假，已经离开旧院十年之久的我，终于前往旧院，归心似箭。

奶奶带着我往东边的小道进入，道路大体轮廓还在，但两旁已布满杂草，经过了幼时用来晒豆子的平台，早被粗壮的灌木占领，冬天爷爷推我玩的滑坡也荆棘丛生无路前往，往前走，抬头，那株花红树竞已枯死，干槁的垂掉在半空，像是已失去灵魂的躯壳在等待我，奶奶走在前方步蹒跚，跨过了围栏，那围栏竟也破旧不堪，走到院子，不经一颤，我知旧院会陈旧，竟不知会破败至此。房屋只剩下了西边的厢房，五丑的伫立在那，连接正厅的木头参差不齐地挂着，还可见正厅低矮的墙沿，它像是一只年老的刺猬，缩成一角。青石板铺的庭院已不见痕记，塌了大半，又被泥土覆盖，又在泥土上种上了白菜，那白菜也是青黄不接。而正厅与原本东厢房的地面也改头换面，种上了四季豆。

前后的竹林在开花后全部死掉，连躯干都没有留下。屋后的三棵树也已枯死，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。东边与西边的人家早已搬空，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山坡坡里孤守，我幼时的玩伴自然也杳无音信，读过的小学也倒闭了。而西边、后边与前头的路早已被草木占领，无人踏足，这个院了已被草木荆棘包围，活动范围只有这半个庭院了。旧院已变得面目全飞了，衰败颓圮，可是我是见过旧院兴盛的！它以前是个十字路口，无数质朴的村民来院里讨过水喝，一大家子围着火堆吃红薯说家常，会有牧童骑着牛从庭院经过，会有马儿驼着煤翻山越岭到达这里，过年时候它最熟闹，村里的人都会来这庭院吃席。

推开仅剩的一扇门，屋内陈设依旧，很多老物件还在，幼时贴的奖状还在，却是破碎泛黄了。泥墙也有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窟窿，屋内灯光黑暗，让我心里后愈加沉重。很心疼奶奶，很不放心她，但奶奶她喜欢这里，这里是她待了大半辈子的家，她见旧院兴守盛衰败，她孤守旧院，守的不是旧院，是她与爷爷的记忆，守的是她与爷爷的五个孩子，她想替爷爷见儿孙安乐，心安处，即归途。

而我找到了我的童年，却也再也找不到了我的童年，驻藏我童年好梦的旧院已疮痍不堪，一大家子也散了一地，也没有一个玩伴了，我找不到童年的家了。后一天，奶奶带我去了生态移民城，处处都是工业化的痕记。

（于22年9月30日投稿于《当代教育》，10月4日入围发表）